初夏。雨。豆苗開

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沒有耐性，既兇又脾氣不好，所以不曾有過想當老師的念頭，雖然羨慕老師擁有寒暑假，但是我更害怕學生被我過度體罰而恨我一輩子。然而三年前因為一連串的關係，我接到一通電話，當時純粹想多點收入，所以收了三位學生。

沒想到這一教就是三年，看著他們長高長大，從小男生變成大男生，小女生蛻變成大女生，心中五味雜陳。明天，我最聰明的學生D將啟程飛往美國當小留學生，一股難以言喻的不捨，我才驚覺原來這些日子我把他們都當作自己的孩子一起成長學習。

這三個孩子當年都只是小學生。D與J是兄弟；S是女生，與D同齡曾經是同學。D是裡面最聰明、功課最好、記憶力超強的孩子，課堂上過的內容即便他回家沒有念書，依然可以清楚地回答我的問題。他也是話最多的，總可以滔滔不絕講，不管笑話謎語還是在學校發生的大小事，只要我停頓他就有辦法插話。我經常被他逗得哭笑不得。記得，某個時期他老愛把「丟系貢唄」「啊～Kidding啦」掛嘴邊，常常被我警告「再講一次試試看」，他好樣的竟然真的講了一次。我兇狠看著他，他笑笑回我：「Maestra（老師），你不是說『再講一次，試試看』，要我試試看的嗎？」。

正值青春期的他從我下巴一下子拉升高出我一顆頭，臉型雖然沒有改變，但成熟的味道慢慢浮現。昨晚是我與他的最後一堂課，我故意問：「以後回來會不會不記得老師？」「不會啊，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說，我阿姨也說以後走在路上我會認不得她之類的。」此刻我突然理解為何爸媽老愛說「以後去你厝，可能連一頓飯攏嘸湯呷」；原來大人的心很脆弱，他們羞於把愛說出口，又害怕孩子遺忘他們的存在與過去那些無悔的付出，所以「揶揄」孩子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與情感，算是替自己「打預防針」，萬一未來孩子真的無情也不至於傷透了心。

我沒有告訴他為何大人都這麼說他的原因，只是笑笑的，然後催促他下課換弟弟上課。下了課，我走出房間，學生的媽媽覺得我不用特地買禮物送D。原本擔心Polo衫太大會不合身，想不到他阿姨告訴我衣服剛剛好，而且他很開心的馬上把衣服收進行李箱。我很高興他喜歡我送的禮物。

雖然D再三強調他會常回台灣，我也知道聖誕節就會再見到他，但回家後仍有點後悔，後悔當晚沒跟他拍照，後悔沒直接告訴他：一轉眼就是三年，老師感到非常榮幸有你這樣的學生，謝謝你讓我的腦海中留有滿滿的快樂回憶。

謝謝你，我最聰明的孩子。